——今个杀谁啊?
嚼胡饼的请教隔壁摊子喝茶的。
——唉,听说也是个官吧?你平日里不见那一群穿着红衣骑马的官儿?就是这群人里面的!
几个人这么说两句也就止了,除去无所事事就蹲在这等着看砍头的闲汉,谁也不真关心今天要归西的犯人是哪一位。
议论的人来了又走,只角落里的一个影子一直不动。
他戴着草笠,很朴素的一身衣服,打着绑腿,一眼看过去像是个归乡的老兵。
从天刚亮他就坐在这里,面前摆着茶碗,碗里却是酒。
姜守拙盯着这碗酒出神。
他已经不年轻,很不年轻,两鬓的白发快要比黑发多。
这些年的光阴变成沙子一样的东西,塞在他的骨缝里,堆在他的脊背上,也沉沉地压在他心头。
这东西太重了,要是几十年前还没有这堆沙子似的东西,他心中说不定还能有些轻狂的希望。
他还会幻想自己用黑布蒙上脸,去找一些侠气的,没有家中拖累的同行者,问他们愿不愿意和自己一起轻一次生死。
但现在,他就这么坐着,坐着,叹息着。
曾经姜守拙还很年轻,一门心思跟在沈将军身边。
将军那时候才刚刚做将军,穷得看北风刮倒了旗杆都心痛得睡不着。
那时候他只寻思着跟将军把寒魁一遍一遍打回去,建功立业,也留个名字。
后来他被留在京城,待在君后身边。
他就寻思着专心保护君后,保护小太女,等老了在京城边上置办个房子,种点地,在哪个寒冬腊月和人吹完牛喝得醉醺醺地睡死在家里。
再然后君后薨了,他去了缇骑。
这时候姜守拙就很少寻思什么了,他不年轻,没有家室,人就飘飘忽忽地没个着落。
缇骑尉是个很年轻的孩子,姓谢,心眼有点死,他渐渐把她当作自己的女儿照顾,后来她又收养了个半大的异族孩子,姜守拙就笑自己,一把年纪居然也有孙子了。
但现在什么都没了,干干净净地没了。
他坐在这里,没有功名,没有官职,没有钱财,没有故人,等着看他当作女儿的那个孩子被拉到这砍了。
他又喝了一口酒。
日头渐高,卖胡饼的那一个贩子如愿以偿卖完了她带来的所有饼,赶在法场被清理出来前拎着筐子走了。
逐渐有人聚集起来,挡住姜守拙的视线,他没站起来凑过去,他实在不想看她这几个月在牢里被作践成什么样子。
可是当囚车过来,上面的人被押下来的时候,他还是猛地站了起来!
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,这个老兵奋力拨拉开挤在前面的人,想要到前面去。
这很不容易,谁也不愿意给他让一条道。
终于姜守拙从密密匝匝的人墙里挤出来的那一刻,刀也刚好扬起来。
身边的人齐刷刷地惊呼着后退,躲开溅出来的血,然后又探头探脑地围上来看已经倒下去的尸体,议论声像虫群一样升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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